“我们三个人中就大约有一人会在某个时候被不幸诊断出患有癌症。”在《癌症:进化的遗产》的开头,英国癌症研究所血液研究部主任、知名血液学家麦尔·格里夫斯告诉我们这个令人洱丧的坏消息。更让人气馁的是,让全球每年近800万人死亡的癌魔,在诱因、发病机制、临床症状、治疗反应和治疗效果以及治愈率等方面却有若干差万别。“从某种意义上说,每个患者的癌症都是独特的,因而简单快速的癌症攻克之道并不存在。
事实上,癌症并非什么新出现的病魔。它与黑死病、肺结核、梅毒等一道,组成了人类文化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癌症(Cancer)一词源于希腊语,本意为螃蟹,惟妙惟肖地反映了癌症的凶恶和易扩散性;公元前3000年的埃及纸草文里提到了乳腺肿瘤;新石器时代的人类头骨化石里可以发现多发性骨髓瘤或黑色素瘤等骨转移肿瘤;甚至远在距今500万年至150万年的原始人类骨化石里也可以检出恶性肿瘤;1.5亿年前侏罗纪时期的恐龙骨化石上发现的肿瘤痕迹,更是让我们有理由相信“良性和恶性赘生物已有了5亿年左右的历史”。
那么,到底该如何认识与了解这种在世界范围内普遍发生并贯穿于整个人类社会历史的疾病呢?在格里夫斯看来,我们应当采用进化医学或日达尔文医学的视角。根据这一新兴交叉学科的观点,癌症是地球生命数十亿年进化过程本身的自然产物、必然后果与内在“惩罚。自然选择、适者生存的法则要求细胞不断进化、基因不断变异,但在偶然性的作用下,DNA的复制、管理和修复有可能不利于人类,人类细胞的自我修复能力、更新能力和无限增殖能力也孕育了恶变的可能。因此,“我们的遗传和生理组成天生具有发生突变和癌变的风险这是难以摆脱的历史包袱”。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的基因突变,最终引起细胞的异常、初发的肿瘤、癌肿的出现以及癌症的蔓延。可以说,癌症就是一场失控的达尔文进化过程。只要有进化,就会有突变,也就会有癌症,遗憾的是,这意味着我们水远无法真正告别癌症。
值得注意的是,从某种意义上说,癌症也是由人类亲手造出的恶魔。格里夫斯认为,除了个体遗传基因外,90%的癌症的致病原因都是人类社会活动的产物。工业社会的文明使身为“裸猿”的我们远离自然,用人类学家博伊德·伊顿的话来说,我们是享受令人眼花缭乱的现代生活的石器时代的人。“现代生活”带来的各种恶习使癌症风险急剧上升,长寿又加剧了人类本来与一万多年前主要环境条件相适应的遗传设定和“现代生活”之间由来已久的不协调,“在衰老和困的身体里发生癌症的风险越来越大”。
例如,研究显示,在采取了与欧美白人一样更加精细而缺乏纤维的饮食后,非洲黑人以及在美国生活了20年以上的亚洲移民等群体患上大肠癌这种多发于欧美地区的癌症的风险明显提高,这恰恰说明生活方式在致癌因素中的作用远胜于人种差异与个体遗传。
无心非,名为错;有心非,名为恶。更为让人痛心疾首的该是种种明知故犯与有意掩饰。当代对职业癌症的风险评估一直充满争议,“恐惧极易被惊人的小道消息、坏记录、秘密、猜疑所加剧,而且出于某种程度上的政治和意识形态动机而被夸大”如今美国成人癌症中只有不超过5%源自职业致癌即使如此,每年25000例这个死亡数字依然触目惊心。相比大部分发达国家针对危险工作环境的安全立法,广大新兴工业化国家的许多工人却得不到这种保护,与此同时,“跨国公司用地方补助来掩盖他们伦理和法律责任感的丧失”。
类似的,烟草公司也绝不会向烟民们透露关于吸烟致癌的全部真相。非洲市场上流行的一个香烟品牌叫作“生命”,这让人相当无语;而根据格里夫斯转引的数据,世界上13的烟民是中国人,烟草税是中国政府最大的工业税收来源。按牛津大学的研究估计,现在吸烟的中国年轻男性中会有1/3在2世纪上半叶死于烟草相关疾病,其间累积的死亡人数可能高达1亿。“这是个绝对血腥的悲剧,烟草的推动者真是罪大恶极。”要知道,撇开尼古丁与焦油等不谈,哪怕你不抽烟,以其他形式吸入烟尘同样会侵害肺部并诱发癌症—云南宣威地区女性肺癌发病率与男性一样高,因为她们在室内燃烧有烟炭而吸入了多种致癌混合物;中国上海、香港,新加坡和美国的华人女性肺腺癌发病率同样高得惊人,原因是她们持续地、过度地摄入了在大火煎炒的烹饪过程中的油烟居住在加拿大北极地区的爱斯基摩女性肺癌病例同样常见,因为妇女们在狭小、局促的空间甲长期吸人自己负责照管的海豹油灯散发出的乌黑浓烟哦,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在这些案例中受伤最多的总是被动接受家庭分工的女性?
从理论上说,要想让患上癌症的风险大大降低,方法其实很简单:不抽烟、饮食平衡、摄入适度热量、经常食用蔬果、定期锻炼、减少日光浴时间。但有多少人能接受和长期坚持这些看上去整脚、枯燥、古板而不够酷的寥寥数条建议?又有多少人愿意接受“癌症是进化的必然”这一现实?洁净与富裕的生活方式带来并非百分之百的好消息,飞速的城市化与社会化未能构筑远离癌魔的乌托邦。癌症是令人痛苦的悲剧,却又用自身勾勒出了悲惨的世相与残酷的人生:当皮肤癌、结肠癌、前列腺癌、乳腺癌、黑色素瘤等构成了西方发达社会的主要癌症时,肝癌、口咽癌、食道癌和宫颈癌在发展中国家却要普遍得多原来人类不但生而不平等,连死亡也绝不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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